正如阿乙所言,“太阳只有在寒冬尽头才会散发出巨大暖意”,生命的终极是虚无,毁灭才是终止存在之荒诞的惟一途径,这是阿乙死亡美学的核心所在。《意外杀人事件》讲述了6个被生活击溃的本地人在一个不同寻常的夜晚,与另一个万念俱灰的外地人狭路相逢的故事。一次突如其来的遭逢,终于演变为疯狂的杀戮。偷情被抓的超市老板、遭羞辱的妓女、过气流氓头子、卑微的小警察、因单恋而发疯的侏儒以及意气用事的傻子,都“被放逐在黑夜的荒镇”,等待着那个因遗失了治病钱而报案无门,最后陷入狂怒绝望的外地人,当然,还有他手中挥舞的刀。在那个时刻,这6个本地人和一个外地人都不得不以决绝的勇气来反击尊严丧失的命运,走向自我损毁的绝望之途。小说以血腥的方式,告诉我们个体的精神暗疾是如何被催生出来的,也让我们领悟了世界的荒谬本质。
“我输出的是永恒的荒谬。我鼓励读者接受荒谬,而不是逃避。”作为阿尔贝·加缪的迷恋者,阿乙总是试着将自己的故事写得像那位存在主义大师一样冰冷、阴郁。然而,如何抵御这荒谬的世界?阿乙曾在小说《先知》中尝试回答这一问题。这篇小说以农民朱求是写给社科院袁笑非博士的一封信为主要内容。这位自命不凡的疯子,怀揣着诸多有关怀才不遇的狂想,更有着关于人类社会的惊世骇俗的蓝图,他思索着如何在时间的滚滚洪流中寻求生命意义的大问题,给出的答案是,杀死那无穷无尽的时间,以此来抵抗空虚。小说似乎想借助疯狂者之口讲述世间存在的真相,却以反讽的语调思索了关于时间、生命和存在的辩证关系。
阿乙对“时间残忍的鞭痕”心存畏惧,因而义无反顾地走向与时间“对砍”的道路。如何“杀时间”?出逃是一种方式,杀人是另一种方式。基于这样的想法,阿乙有了自己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下面,我该做些什么》。小说中的“我”是一个饱受时间折磨的空虚之人,除了用杀人来寻找一丝充实感之外,他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小说以“零度情感”的方式展示了精心设计的谋杀、忐忑惊险的逃亡以及法庭上令人窒息的最后陈述。小说最后,“我”的法庭陈述虽振聋发聩,但相对于阿乙之前小说所自然流露的惊人力道,这个小说太刻意地依照加缪之笔设置存在主义议题,表达的只是作者强劲的观念,而非刻骨的人生体验,因而其激动人心的力量也相对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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